林深搬进青梧巷37号时,窗外的梧桐树正簌簌抖落最后几片黄叶。这是栋七十年代建成的筒子楼,红砖外墙爬满爬山虎,楼道里永远飘着潮湿的霉味。他在画廊做策展助理的第三年,攒够首付租下这间顶楼阁楼,四十平米的空间被改造成画室与卧室,唯一的装饰是墙角那盏从旧货市场淘来的铜制台灯。
深秋的雨总在子夜时分造访。林深裹着灰色羊绒毯蜷在飘窗上,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出扭曲的纹路。手机屏幕突然亮起,是主编发来的修改意见:\"策展方案缺乏新意,参考下新锐艺术家的表现手法。\"他正要回复,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。
那声音像是踩着雨滴的鼓点,由远及近停在楼下。林深下意识数到第七声时,头顶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。他抬头望去,四楼拐角的铁艺阳台不知何时多了盏灯笼,暖黄的光晕透过宣纸映出人影,两个纤细的轮廓正踮脚往他窗前张望。
\"叮——\"
铜铃轻响的瞬间,林深手边的咖啡杯突然倾倒。等他慌忙去扶,却发现泼洒的褐色液体竟悬停在半空,细看才发觉是两盏镂空雕花的电子灯笼悬浮在桌面,暖光如水波般漾开。灯罩上浮动着暗纹,仔细辨认竟是《千里江山图》的局部。
\"林先生?\"
清泠的女声惊得他打翻画笔。转身时撞进一片栀子花的香气里,穿月白衬衫的姑娘正倚在门框上,发梢滴着未干的水珠。她左手戴着的银镯磕在门板上,发出清越的声响,右手指尖还沾着未干的靛蓝颜料。
\"你...怎么进来的?\"林深后退半步抵住画架,视线扫过她肩头湿透的米色风衣。雨水正顺着衣角在地面晕开深色痕迹,可整栋楼只有他一户亮着灯。
姑娘歪头轻笑,腕间的银镯撞出碎玉般的声响:\"从三楼爬水管过来的。\"她忽然伸手,指尖点在林深眉心,\"你画里的山总是缺了层雾气。\"没等他反应过来,冰凉的手掌已贴上他胸口,\"心也冻着呢。\"
电子灯笼的光突然大亮,林深看见她耳后若隐若现的淡青血管,像瓷器上未烧透的冰裂纹。姑娘抽回手的刹那,墙上的电子钟显示23:59,而他的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十分钟前的界面。
\"我叫苏璃。\"她将滴水的风衣甩到藤椅上,露出腰间缀满银质铃铛的腰带,\"每月十五子时来作客,要准备桂花藕粉吗?\"没等他回答,人已飘到飘窗边坐下,赤足踩在冰凉的瓷砖上,\"这盏灯叫'溯光',能照见人心里藏着的山海。\"
林深想开口询问,却发现喉咙发紧。苏璃正用银勺搅动他未喝完的冷咖啡,手腕翻转时铃铛发出细碎清响:\"你总在画破碎的瓷器,是因为摔碎过最珍贵的东西吧?\"她突然倾身靠近,栀子花香混着雨水的腥气扑面而来,\"三年前冬天,你在博物馆打碎那尊宋代影青瓷观音像的时候——\"
画室突然陷入黑暗。等应急灯再度亮起,苏璃已不见踪影,只剩案头多了一只青瓷杯,杯底用金漆写着:明日辰时,带三颗樱桃来。
第二天林深特意提早下班。穿过菜市场时,卖樱桃的老妪正将竹筐摆上三轮车,红艳艳的果实堆成小山。\"小姑娘要买樱桃?\"老人热情招呼,\"刚摘的烟台车厘子,甜过初恋。\"
林深攥着塑料袋的手微微发抖。昨夜苏璃说话时,他分明看见她耳后皮肤下有鳞片状纹路一闪而过。此刻袋中樱桃颗颗饱满,倒像是刚从枝头摘下。
阁楼飘窗上放着两盏电子灯笼,溯光映得满室通明。苏璃蜷在藤椅里看书,听到动静抬头时,发梢还沾着未干的雨水:\"把樱桃放在青瓷盘里。\"她翻开书页的手指纤长如鹤,\"《山海经·南山经》第三章。\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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